一睡不醒

钻石星尘 Diamonds and Dust

02

“周泽楷是你和邱非的直系师兄啊。”盖才捷说。
邱非则“嗯”了一声，显然是知道的。
“啊？”孙翔略显茫然。
“他是你们金融系研三的学长，本校风云人物，号称未来金融新贵。”
“切——”孙翔和唐昊同时发出不屑地嗤笑。
孙翔又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老家伙嘴里说的出国干活还没回来的小周就是他啊！”

孙翔口中的老家伙其实一点儿也不老，年不过而立，是金融系最年轻有为的教授。初见叶修，那人嘴里咬着烟头，坐在办公桌后头翻资料，头也不抬，指指边上的柜子，说话很含混：“那里有茶叶，给我泡杯茶来。”
孙翔虽然已经读研，实际上中二期还没完全过去，其一讨厌别人抽烟，其二讨厌别人无视他，其三讨厌别人要求他这样那样，叶修一下子三个忌讳都犯了，于是孙翔有点不高兴了，不乐意了，但基本的教养还是有的，毕竟是要带自己整整三年的导师嘛，泡杯茶，说得过去。
于是孙翔去泡茶，打开柜子一看，七八罐茶叶，边上还摆着一套茶具。在孙翔的认知里，喝茶泡茶那都是老头子的学问，年轻的叶教授在他眼里一下子就成了老家伙一个。
身不老，心已老！呜呼！悲哉！孙翔心中唏嘘，下了结论。
最后孙翔给老师奉茶，叶修掐了烟，接过茶杯，“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地喝了一口，接着噗地喷了。
叶教授咳了半天，狼狈地又扯纸巾又扯抹布，半晌重新坐下，看着茶杯，吁出一口气。
“很有创意。”
最后叶教授如此点评那杯七种茶叶大杂烩。

“‘那个谁’是周师兄的代称，”盖才捷解释，他是本校直升的硕士，对这些历史悠久的八卦颇有耳闻，“本校女生每年都要评选男神top 10，师兄已经多届位居榜首，每年评选结果出来，反正还是‘那个谁’，You know who。”
所以那个帖子会分分钟蹿红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孙翔听得一愣一愣，为何这么屌？

很屌的另外一名当事人翻了翻这个今日热门帖，身后有人打趣道：“我得采访你一下，刚回国就有学弟投怀送抱，什么滋味？”
周泽楷思索片刻，“……土豆味。”
喻文州愣了一秒，随即哑然失笑。
“我要去跟个案子，最近几天都不在学校，”本校法律系高材生，年仅二十四岁的法学在读博士喻文州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带，“接风宴先搁着，回头补上。”
镜子里映出周泽楷的后脑勺，喻文州见他点了点头，拎起收拾好的小行李箱，出门。

第二天，风和日丽，宜出行。
李迅一大早就跟着林教授出宫南巡去了，方锐在床上好眠正酣，林教授忽然一通电话打来。
“喂……”方锐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
“现在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你答应过老师什么，还记得吗？”林教授温柔地说，“人的社会因何有别于野兽的种群？因为我们依靠信任维系彼此，信任，是一种伟大的感情！这种理性的约束同兽性的本能有着本质的区别。”
方锐：“……”
“老师信任你。别让野兽的本能控制你。”林教授说完，悠然收线。
“……”
方锐挂了电话，揉了揉眼睛，揉掉了眼角的一颗眼屎，哀嚎：“没人性的到底是谁啊！”

林教授很擅长把问题拔高到原则性的层面上。
好比说几个月前，方锐的老同学远道而来，请了一帮老伙计吃饭唱歌，结果数人都喝醉了，手机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电，就这么在KTV包厢睡了一宿，次日一早，头疼欲裂的新闻系硕士方锐在宿舍门口捡到了自己老板，还穿着前一天的西装衬衫。
林敬言皱眉看着他，方锐迅速在脑中补全了自己此刻的形象，完全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脚步虚浮、目光呆滞、满眼血丝、发如鸡窝。活像一团泡了水后又被狠狠拧干的腌菜。
腌菜耷拉着脑袋，喃喃地叫了一声：“老师……”
“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是尊师重道的基本！”
“……”
方锐腹诽：这哪跟哪，逻辑呢？
林敬言冷声道：“你当时怎么答应老师的？随传随到，任劳任怨，这才多久？比传统意义上男人负心的速度还要快！”
方锐一夜宿醉，此刻脑袋疼得像有一只手在脑壳里头掏来掏去，听见这话，气得大叫：“你这是压榨！剥削！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是未成年人了，教授！”但当他抬头看到林敬言眼眶底下象征疲惫的黑眼圈时，立刻就后悔了。他忍不住想，他真的在这里等了一夜？这不可能，这简直……太傻了。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担心我出事吗？他对所有学生都这样？还是所有老师都对学生这样？相处半年多，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林敬言——虽然他总是忍不住腹诽对方是个老流氓，尤其是前几个月做课题被使唤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但他其实很清楚，他的老师，实际上是个内敛而温柔的人。
而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不懂他。
林敬言静了几秒，说：“你觉得老师管你太多？”
方锐：“不，我只是……我……”
林敬言说：“晚了。”
方锐心头一颤，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却不敢追问。
总之从那次以后，他再也不敢随便让手机关机或者没电了。

方锐横穿整个学校，在八点零五分的时候跨进了本科生第四教学楼。
他脚下生风，以两指拎着课本走进教室：“同学们，同学们啊！”他在讲台上站定，用书对着台下那群本科生的脑袋点来点去，“你看看你们，奢侈！有多少人今天早上吃的是肉包子？腐败，太腐败了！啧！竟然还有这么多酸奶！资本主义的毒苗就是这样滋生的，”方锐唏嘘道，“——我们当年，早饭都是凉白开配馒头。”
下面四十多个本科生面面相觑，大哥你谁啊？女生们满脸兴奋地窃窃私语，是来代课的师兄吗，哇，还挺帅的啊。
方锐只当下头坐着的全是泥人兵马俑，自顾自地摇头感叹：“你说你们，吃肉包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带到教室来吃？让起得晚没吃早饭的同学情何以堪？真是太不友爱了！”
有个女生笑嘻嘻地说：“师兄，你没吃早饭？”
方锐被识破了，当下面色不改地耸耸肩：“Well，you know，It’s just……I‘m on a diet.”这话逗得那帮女生咯咯直乐，“这个师兄好可爱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方锐听见了，心里有点得意：伟哉！看来哥魅力不减当年，孤家寡人的现况纯属跟着那老流氓干活搞得自己在人民群众视线中消失太久所致！
“师兄，我们请你吃午饭怎么样啊！”
方锐道：“此事容后再议，现在上课。”
十分钟后，整个班睡倒了一半。
“……太弱小了。”方锐把念了十几页的书一合，感慨道。

TBC